一场波及至少3000人的裁员风波,让蔚来一夜之间“梦回2019”。
2019年,蔚来一年亏了112亿,股价跌到逼近1美元,手里的现金撑不过一个月,为缩减成本裁掉了30%的员工。那一年,李斌被戏称为“最惨的人”,蔚来则被认为“进了ICU”。
今年1-10月,蔚来共计交付12.6万辆新车,在新能源汽车零售市场仅占据2.1%的份额。前两个季度,蔚来毛利率均未超过2%,半年亏损109亿元。
更重要的是,组织低效带给蔚来的负面影响正在变得突出,造成部门之间的矛盾、阻碍研发进度,甚至影响用户服务。
李斌在今年4月的一场用户活动中直言,今年上半年的表现将决定公司的中期走向,“如果工作不力,2024年可能又成为2019年”。
时隔4年,再次徘徊在ICU门口的蔚来,比2019年更危险?
转机初现,风雨已至
被裁员那天,蔚来前员工夏蕊(化名)和HR谈了10分钟左右,就痛快地签协议离开,当天就是last day。补偿是N+3,她所在的业务线被整条砍掉。
她并非没有尝试过自救。
11月3日,李斌宣布公司将减少10%左右的岗位,推迟和削减3年内不能提升公司财务表现的项目投入。收到这封全员信后,夏蕊所在团队的成员给李斌发了一封邮件,阐述这条业务线将在短期和长期为公司带来怎样的价值。但结果,“我们还是都被裁了”。
在全员信发出前两天,蔚来内部就已山雨欲来,不少人在私下猜测裁员比例。
张帆(化名)比夏蕊更早听到了风声。他所在自动驾驶运营部门(AO)是此次裁员的“重灾区”,比例约50%,他的名字也被放进了裁员名单里。有其他团队询问他是否想要转岗,他在权衡之后选择了拒绝。“想看看新机会,而且我过去,有可能挤占一个名额,造成别人被裁。”
多名蔚来前员工和现员工告诉雪豹财经社,李斌发布全员信后的一周(11月6-10日)是裁员的高峰期。一位前员工称,他所在的团队“应届生分配到其他部门,社招员工直接走人”。
对年近不惑、还要承担两辆ET5车贷的刘展(化名)而言,被裁员的消息堪称“晴天霹雳”。
刘展告诉雪豹财经社,就在被裁员前,他还获得了今年Q2的星河奖,没想到“忠心耿耿为蔚来做事,就这么被优化了”。他在社交媒体上吐槽“被公司明示暗示要求买车”,此前作为蔚来员工能享受终身免费换电权益,但被裁后该权益会被收回,只能享受每月6次免费换电。
此时,距离夏蕊相信公司迎来转机,只过去了不到5个月。
早在今年年初,夏蕊就意识到公司陷入了困境,原因是“卖不动车了”。“ET5的月交付到年初还没过万,团队内部震动很大。”夏蕊告诉雪豹财经社,从那时起,蔚来内部关于裁员的讨论就多了起来,李斌还专门在一场全员会上高调承诺,虽然ET5没起量,但公司不会裁员。
ET5是蔚来发布的第五款车型,于2022年9月正式交付。蔚来总裁秦力洪曾预测,ET5的销量会在一年内超越宝马3系,但结果并不如人意。
夏蕊和同事们开始有意识地主动帮公司减轻负担,“以前出差都是订五星级酒店,但之后会订便宜一些的酒店”。
6月20日,蔚来宣布获得来自阿布扎比投资机构CYVN Holdings的11亿美元的战略投资。在夏蕊看来,这笔钱不仅能改善公司的财务状况,更是外界对蔚来的认可。“信心比黄金更宝贵,当时我和同事们都在说,好起来了!好起来了!”
如今,“希望蔚来以后越来越好”,成了夏蕊和张帆对这家公司最后的祝福。
蔚来需要“全面优化”
蔚来会变得更好吗?
至少李斌的期待是,通过这次裁员进行一场“全面优化”,让公司变得更加高效。
早在今年年初,李斌就在一封公开信中表示,“对于低效的组织、低效的团队、低效的流程、低效的项目,需要进行全面的梳理和优化”。他此次裁员的目标,也是“组织提效,合并重复建设的部门与岗位,变革低效的内部工作流程与分工”。
组织低效的问题,是蔚来公司治理过程中的顽疾之一。
自动驾驶运营部门(AO)前员工刘潇(化名)注意到,AO与自动驾驶研发部门(AD)存在业务上的重叠,但双方并没有拉通合作。“各干各的,研发给出的方案运营不支持,运营给出的结果研发又不认。”
不仅如此,两个部门之间还存在利益上的争夺。刘潇告诉雪豹财经社,AD负责人任少卿想独自做订阅闭环,AO负责人李军则想把城区开路权限抓在自己手中。
两个部门之间的龃龉,影响了蔚来自动驾驶能力的提升。刘潇表示,今年他在蔚来供职的3个月里,业务“完全没有正向进展”。
在他看来,此次AO被裁员50%,是“AD的胜利”。另一位AO部门员工表示,“没听说研发有人被裁”。
杨兵(化名)在一家向蔚来供应零部件的公司工作。在合作过程中,他们给蔚来两款不同车型的团队供应同一个零部件,两个团队对该零部件都要进行测试。杨兵认为,这就是重复劳动,“感觉两个团队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”。
在给零部件做测试验证时,其他新势力同业公司需要6~9个月,而蔚来要把时间压缩三分之一,今年直接压到了一两个月。杨兵告诉雪豹财经社,就用这么点时间做测试,流程根本不完整,“蔚来给我的印象是比较务虚,不踏实,不奔着落地去”。
就连蔚来引以为豪的用户服务,也被组织低效的问题影响。
蔚来前运营徐山(化名)告诉雪豹财经社,运营想要做好服务,一定要和车主面对面接触,但他所在的分公司,中台运营并不接触车主,这导致运营感知不到用户需求。
比如,老车主因为有终身免费换电权益,所以对车机出现的问题包容度较高,但对于没有终身免费换电权益的车主而言,“不是所有的不满都能通过送积分卡券解决”。今年,徐山所在分公司管理的区域,甚至出现了车主拉横幅的情况。
部门、岗位重复建设和内部流程、分工低效,是李斌一直试图解决的问题。
“斌哥是个脾气很nice的人,但他也会在内部会议上直接指出哪些部门存在各自为政的问题,让他们去更好地合作,而且事后相关部门要交一份有过沟通、有过协商的汇报。”张帆告诉雪豹财经社,“能看出来,斌哥是一直想为公司打造出高效协作的模式。”
但裁员10%,能解决这道难题吗?
“比2019年更危险”
裁撤10%的岗位之后,蔚来仍保留了换电站、自研电池、芯片及手机等诸多烧钱的“副业”,它们不仅难以为公司财务作出正面贡献,还需要投入重金。
李斌曾坦承,蔚来做手机“不是因为现在车不赚钱,要去靠手机盈利”。徐山在工作中可以看到蔚来换电站的经营数据,“投入产出比并不好”,以至于他对这次裁员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。
今年,蔚来计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铺设1000座换电站。对于这项高成本、重资产的业务,有能源公司高管表示,蔚来的布局“根本谈不上经济性”。(详见雪豹财经社《马斯克撞过的南墙,李斌为何还要死磕?》)
新能源汽车价格战爆发后,夏蕊和同事经常会讨论蔚来是否会降价,结果时常是否定的,因为“我们成本太高了,没有办法降价”。
花钱大手大脚的蔚来,粮草并不充足。财报数据显示,截至今年6月30日,蔚来现金储备为315亿元,在“蔚小理”中垫底。
对当前的蔚来而言,比通过裁员节流和提效更重要的,是开源造血。
卖车是维系蔚来生存的支柱。2020年至2023年上半年,汽车销售收入占公司总收入的比例分别为92.4%、91.8%、92.4%和84.4%。但今年1~10月,蔚来只完成了52.5%的年度销售目标。
为提升销量,蔚来从今年7月开始全面提升销售能力。李斌在Q2财报电话会上表示,目标是每月锁单3万辆,并希望在10月、11月看到销售能力提升带来的积极成果。
但从结果来看,8-10月,蔚来分别交付1.93万、1.56万和1.61万辆新车,均低于7月销量(2.05万辆)。光大证券分析,10月蔚来交付量虽实现了同比环比增长,但受累于市场竞争激烈及改款EC6上市提振效果低于预期,销量或趋瓶颈。
相比于其他造车新势力,蔚来的亏损规模更大,它要通过规模效应降低成本、实现盈亏平衡,需要比其他造车新势力卖出更多的汽车。
但价格战的硝烟不会在短时间内平息。
李斌在全员信中表示,未来两年会是汽车行业变革期竞争最激烈的阶段,外部环境充满巨大的不确定性。何小鹏则认为,下一个10年,市场将进入“32进8”的淘汰赛,300万~500万辆的销量规模是晋级门槛。
试图让自己变得更轻巧、灵活和高效的蔚来,能跨过这道门槛吗?
2019年,身处困境的蔚来交付了超2万辆汽车,远超小鹏(1.27万辆)和理想(973辆)。是年,新能源汽车的渗透率为4.9%。今年前10个月,理想的总交付量已是蔚来的2.25倍,新能源汽车的渗透率也突破了37%。
在一名离职员工看来,眼下的蔚来比2019年更危险。“那时候是缺钱,现在不光是缺钱,竞争对手也更多更强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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