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月24日,“西部歌王”高保利在前往太原的高速路上遇难,年仅45岁。
知道高保利逝世的消息后,很多快手网友到他的视频底下缅怀。有的把他的歌翻来覆去地听,“每天都来看您,心碎,撕心裂肺的痛。为啥老天爷要你这么早就走,好难过,好心痛。(@佛系女孩)”有的至今不相信噩耗,“保利哥你没走!这不是真的。(@草帽姐星光大道)”
如果翻看他在快手上的短视频,会轻易地发现这位歌唱家对唱歌本身的热情和热爱:他会向粉丝们示范发声,分享自己的练习过程,还尤其爱在自然条件下唱歌。他的视频中,常常能看到他站在家乡的雪地里、倚在瀑布旁、坐在草地上,任凭太阳不偏不倚地晒着,即使手中没有麦克,高亢的山西腔仍在群山间显得洪亮、生机勃勃。
他也常常在快手直播,给粉丝唱歌、记录自己外出表演的后台细节、跟粉丝互动。有时,高保利的家人、朋友也会出镜,和他连麦唱歌,或是一起拍段子。高保利的一双儿女都有一副好嗓子,高保利坐在一旁看他们唱歌时,常常会露出欣慰、自豪,又克制的笑容。
提起他,几乎每个人都夸他朴实、亲切、随和。曾接待他演出的志愿者说:“高老师从没摆过架子,说话亲切。”成名之后,高保利也常常回家乡演出。一位老乡回忆起他的演唱会,表演刚开始,高保利就摆摆手,说要自掏腰包,奖励和资助高考成绩突出的贫困生。“无论是唱歌还是做人,他都是我们家乡的骄傲。”
高保利的家在山西灵丘。这里气候干燥,山脉纵横交错,多的是“圪梁梁”。独特的生态条件,造就了高保利不屈、粗犷、高亢的嗓音。
和那个时代的许多灵丘孩子一样,高保利出生于一个农民家庭。学业之外,他要背粮上学、背柴下学、锄地放牛。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,高中才上了三个月的高保利,就毅然离开学校,去灵丘县罗罗腔剧团应聘、工作。
很多人对罗罗腔不太熟悉,它是传统戏曲剧种之一,得名于后台帮腔“罗罗哟哟”的声音。它流行于河北部分地区和山西大同,曾有一段与京剧、昆曲争辉的辉煌历史。后期,随着梆子戏的流行,罗罗腔在清末时期渐呈颓势。如今,位于山西灵丘的罗罗腔剧团,已是国内仅存的唯一专业演出团体。
在罗罗腔剧团,高保利一待就是13年,从学徒一路唱成了台柱子。那时没有系统的教学方法,高保利就拿个本子,一句一句跟师傅学唱段。他唱“须生”,学成后,就跟随剧团去乡下演出,唱罗罗腔,唱山西梆子。最多的一年,高保利唱了400多场戏。
罗罗腔的特点是吐字清晰,真假声结合使用,特别是男角,要在尾句部分用高八度的假嗓耍腔。成熟的戏曲技巧,造就了高保利独特的高音嗓子。
但高保利还得养家糊口。2004年,高保利已经28岁了,在他的回忆里,那段时间正是中国戏曲最低迷的时候。剧团每月只能开600元的工资,农村也基本没有演出机会。而且生活很苦,同为戏剧人的晶丫头说,在外演出,常常是拿着一卷行李睡地上、睡破房子,如果能碰上睡学校,睡拼起来的课桌长椅,还算是好时候......
为了更好的生活,高保利决定带着家人北上,去北京寻求发展机会。
朋友说,高保利是从最普通的山沟里走出去的,因此最懂生存的艰难、人情的冷暖。的确,高保利是为生计走上了艺术道路,是误打误撞,也是命运的选召。
高保利刚到北京时,举目无亲,过得很苦。在朋友的帮助下,他先是去中关村卖了快一年的电脑显示器。月赚400元,房租就要花去300。为了节省,他租下北五环外三四平方米的小屋,常常不吃早饭,中午以方便面充饥。
2005年7月,高保利得到登上《星光大道》的机会。他曾在采访中说,在节目组面试的当天,他就接到了录制通知,此时离正式上台仅有6天的准备时间。高保利过去唱戏都是现场伴奏,没有录制经验,一登上《星光大道》的舞台,他蒙了,听不到音乐,也看不见台下观众的脸。
但他优越的嗓音条件,再加上《星光大道》火爆的收视率,还是像一盏灯,照亮了这个山里娃的前路。次年2月,他被歌唱家王昆收为关门弟子。同年,他参加了中国声乐的顶级赛事“青歌赛”,取得独唱优秀奖。两年后,高保利再战“青歌赛”,夺得山西赛区金奖、全国总决赛铜奖,是历届比赛中首次凭借原生态唱法获此殊荣的汉族歌手。自此,高保利成为“山西民歌王”,不仅得到了专业歌唱家、艺术家的认可,还收获了许多忠实听众。
很多人说,高保利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。他的声音金属味道十足,并且可以唱到高音HALHALC,属于超高音,比一些女性的声区还高,无愧于“极域天音”的称号。
但在老师王昆眼中,高保利最难得的,是身上的质朴、纯粹、接地气。王昆记得青歌赛中,余秋雨曾对高保利出了一道素质考核题,让他在一分钟之内,讲出一个和生日有关的故事。
“高保利回答的多么精彩呦!他说:有一次我带娘去看病,应医生的要求,询问母亲的生日,才发现娘和自己的生日竟是同一天,于是才知娘已为自己举办过了大小几十个生日了,而自己却不知娘的生日是哪一天,感到非常的羞愧。”
带着这份“地气”成名的高保利,仍然保持着对家乡、罗罗腔的热爱。他把自己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定在山西大同,还准备出一张“罗罗腔”专辑,身体力行地保护这一濒临消失的小剧种。
可以说,从灵丘走出的高保利,从未忘记自己的故乡。成名后,他与阎维文、谭晶等本地歌唱家一起,协助建立了山西本地的民歌生态,为民族唱法注入新的活力。后来,高保利进入中国歌剧舞剧院工作。随着单位外出表演之余,也去各大晚会演出。
谭晶曾说:“高保利的声音,是朴实的、最中国的。我们能从他的歌声里听到原生态唱法,又能听到只有戏剧人才有的硬功夫,他像前辈歌唱家郭兰英一样能戏善歌。”
同时,他也是我国原生态民歌的领军人物之一,常常去山西的高校授课,讲自己的唱歌技法,也讲人生经历。除了线下授课,这两年,高保利也多多尝试短视频,在快手推广民歌艺术。他不仅发视频传授发声技巧,也经常即兴在山野间唱上一段。高保利常常直播,有时候是在家中,伴着配乐给大家唱歌;有时候在演出的后台,向大家展示他的工作安排。
哈日呼常常在后台碰到高保利。两人第一次见面在2012年的内蒙古,哈日呼看他面相不好接触,结果聊起来才发现,高保利是个平易近人、朴实低调的人。
在晚会上,哈日呼唱草原歌曲,高保利唱原生态民歌。哈日呼很佩服高保利的嗓音:“一般人唱高音,会很亮。但高保利不一样,他从低音到高音能保持相同的音色,而且唱HighC,非常轻松。”
这是一种天赋,但更源于高保利的努力。哈日呼说,高保利很勤奋、刻苦。在单位工作时,他每天跟着钢琴做发声练习,在户外就唱山西民歌吊嗓。“虽然这么说有点老套,但确实回报只给愿意付出的人。”
2017年,高保利去鄂尔多斯演出,哈日呼作为东道主招待了他,带着他去游览成吉思汗陵,去看大草原,晚上在蒙古包吃烤全羊。席间,朋友起哄让高保利唱歌,他毫不扭捏地清唱了3首,歌声悠远、高亢。大家听了很高兴,说他不愧是“原生态西部歌王”。
高保利也有自己的困惑。他曾和哈日呼说,在快手上唱歌的人太多了。自己很用心地做内容,在直播间唱歌,可人气一直没真正涨起来。他有点灰心,想着是不是直播间的内容太单一了,要多去户外走走,拍拍旅游风景区,拍拍段子发在快手,更好地宣传自己的新歌。
说干就干,车祸前的几个月,高保利和朋友晶丫头、高贵鹏,商量着拍了不少段子。
“他不缺钱,也不缺利,只是想在自媒体时代找到自己的位置,”晶丫头解释说,“高老师是很有想法的,提出了要以‘直播’为主题。”于是,在回高贵鹏老家的那几天,三人用山西方言,拍了好几条快手短视频,晶丫头饰演高保利的“媳妇”,播放量还不错。
晶丫头很惋惜,她手中还有很多视频素材没有来得及剪辑。她想着,这几天要把段子的结尾剪出来,发在快手,让故事“有头有尾”,也作为对高保利的纪念。在她的眼中,高保利虽是前辈,但更像朋友,总是乐呵呵的,说话从不拐弯抹角。“我从剧团出来后,他总念叨着,让我在原生态这块好好发展,找个好单位、好工作。”
在电话里,晶丫头几次哽咽。她不明白,为什么高保利这么善良的人,会走得那么突然。还她回忆起朋友们一起去道观的情形。“观里有卖灯的老婆婆,她一路跟着我们,高老师就一路买、一路供(灯)。我提醒他,说‘恐怕都是要钱的人’。没想到高老师说了一句‘没有他们,怎么会有菩萨呢?’”
高保利是个珍惜生命的人,只是命运对他格外残酷,也因此让他变得达观。他曾对朋友说,自己经历了两次“生死大劫”,差点就没了,现在的命是捡回来的。后来的高保利,做事常常“随缘”,从不肯强求别人。知道自己身体不好,高保利几乎不喝酒,还非常注重养生。
他还曾说,等到60岁,儿女成家,一切妥当了,他想去做真正想做的事,不再奔波,但高保利的年龄却永远停在了45岁。快手平台保留着他的最后一首歌,唱的是开阔、自由的信天游。曲调悠扬高亢,高保利还“唱的没个够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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